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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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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

年側福晉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雍親王府的每一個角落。

除去耿格格外的每一個女人, 有驚愕,有不甘,有擔心……畢竟誰都知道年側福晉要長相有長相,要家世有家世, 要寵愛有寵愛, 這年側福晉無子無女的情況下, 四爺都不大待見她們, 若年側福晉平安生下兒子,雍親王府哪裏有她們站的地方?

不過一夜的時間, 鈕祜祿格格嘴角就生了幾顆燎泡,偏偏對外只說自己吃多了羊肉鍋子上火的緣故。

常嬤嬤也跟著著急上火, 只是看著耿格格與弘晝像沒事兒人似的,覺得著急也是白著急。

這一日, 耿格格更是拉著弘晝在試明年的春裳,弘晝本就膚色白皙,如今穿上靛青色的夾襖,顯得他是圓潤可愛。

耿格格見了很是滿意,笑著道:“這衣裳花色倒是不錯, 我原先還怕有些老氣。只是這衣裳得放長兩寸, 袖子也得再放長些。”

“明年開春你與四阿哥就要去誠親王府念書了, 袖子長些,寫字也能方便些, 若是袖子太短了,這一寫字手腕子就露了出來, 時間久了手涼颼颼的。”

弘晝對這新衣裳也非常滿意, 點頭道:“額娘做的新衣裳真好看。”

常嬤嬤瞧見這母子兩人一來一往的,還有心情討論什麽新衣裳, 實在是忍無可忍,尋了個由頭將梅兒等人都打發了出去,更是低聲與耿格格道:“我的格格喲,這都什麽時候了,您還有心情給五阿哥做新衣裳”

“您怕是不知道,如今咱們王府上下都亂成一團,也就咱們緩福軒像無事一樣。”

耿格格掃了她一眼,低聲道:“嬤嬤這話是什麽意思?難不成我也要與她們一樣上躥下跳嗎?”

她一向是個安分守己的,但她也知道松佳姨娘等人急的是上躥下跳,甚至連歷經喪女之痛的李側福晉都很快振作起來,不僅病好了,甚至開始在內院游走起來,唯恐年側福晉平安生下兒子。

但她覺得,就算年側福晉生不生兒子,與她也沒什麽關系。

打從年側福晉進王府之後,不就不重女色的四爺眼裏更是再沒她們。

想到這兒,她面上浮現幾分苦笑來:“我知道嬤嬤一心為我們母子著想,只是如今便是去爭去搶又有什麽用?王爺本就心情不好,這時候若再做些不規矩的事兒只會愈發惹得王爺厭棄,不如老老實實,本本分分的。”

常嬤嬤遲疑道:“格格,話雖如此沒錯,只是您就不怕年側福幸生下小阿哥來?”

這下,就連弘晝都聽不下去了,覺得常嬤嬤的眼皮子未免太淺了點,更覺得常嬤嬤對他被立為世子還抱有很大希望的,如今耐著性子道:“嬤嬤,就連年額娘生下小弟弟,與咱們又有什麽關系?咱們關起門來把自己的好日子過好就是了。”

“難不成您還想著阿瑪立我為世子?我這樣的性子,整個雍親王府若交到我手上,只怕不出三年就沒了。”

耿格格讚同點了點頭。

常嬤嬤想著內院上下已亂成了一團,可耿格格母子話已如此,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。

等著試好了新衣裳,弘晝就蹦蹦跳跳去找弘歷玩了。

一進如意室院子大門,弘晝就聽到鈕祜祿格格那不悅的聲音:“……我都與你們說了多少次了,四阿哥還小,小孩子身上三把火,最是怕熱,你們將屋子裏的地籠燒得這麽熱,若四阿哥身上出了汗,染上風寒是如何是好?”

在弘晝的眼裏心裏,鈕祜祿格格一向情緒穩定,很少有這般借題發揮的時候,想必實在是因年側福晉有孕心裏憋悶的難受。

接著,他就聽到一眾丫鬟婆子齊聲認錯的聲音。

弘晝走進去一看,只見一眾丫鬟婆子跪在地下,鈕祜祿格格坐在炕上,眉頭緊縮,嘴角更是長了幾個燎泡,沒好氣道:“如今將近年關,我看你們一個個也怠慢起來,若是再有下一次,我決不輕饒。”

弘歷則趴在炕上另一邊練字。

弘晝走上前,親親熱熱喊了聲“鈕祜祿額娘”。

鈕祜祿格格笑了笑:“五阿哥來了!”

她雖臉上帶笑,可這笑容並未初觸及到眼底,掃了眼正眼巴巴看著弘晝的弘歷,別過去不去看弘歷,只對著弘晝道:“五阿哥乖,弘歷這會子還在練字了,不得空,過些日子再一塊與你玩好不好?”

弘晝一張小臉上滿是失望之色。

今日這話,鈕祜祿格格這幾日並不是第一次對他說,可見將弘歷的功課抓的很緊。

先前他每次來找弘歷玩,弘歷也有讀書寫字的時候,有時鈕祜祿格格會讓他等一等,有時鈕祜祿格格會讓弘歷先出去玩,回來時將功課補上就好了。

可如今,他聽弘歷說鈕祜祿格格心情不好也就罷了,每日更是將弘歷啟蒙的時間足足增加了三倍。

要知道弘歷也只是個不到四歲的小娃娃,這般學習強度,哪裏受的住?

弘晝搖搖頭,正色道:“不好。”

說著,他更是擡頭看向鈕祜祿格格,道:“鈕祜祿額娘,您可是因為年額娘有孕一事不高興?”

這話一出,又是滿屋子寂靜,就連弘歷面上都浮現幾分緊張之色,顯然為他捏一把汗。

金嬤嬤暗道不好,忙帶著屋內的人都退了下去。

鈕祜祿格格面上的笑容是徹底繃不住了,她向來謹慎,如今自然是不肯承認的:“怎麽會?我為你們年額娘高興都來不及了。”

她強撐著笑道:“年側福晉進王府也有些年頭了,如今可算有了身孕,郡主剛沒了,王爺因年側福晉這一胎,多少能高興些。”

說著,她指了指嘴上的燎泡,道:“我嘴上這燎泡是因為近來天氣不好,我羊肉鍋子吃吃多了,所以上火了。”

弘晝就這樣擡頭靜靜看著她,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。

好一會,他才道:“鈕祜祿額娘,您別把我當小孩子,我什麽都知道!”

鈕祜祿格格向來聰明謹慎,頭一次面對著三四歲小娃娃竟有幾分心虛。

弘晝冷哼一聲道:“常嬤嬤都說了,如今內院中的人都因年額娘有孕不高興了,可在我看來,您完全沒必要不高興!”

“哥哥多好啊!”

“年額娘能生出像哥哥這樣聰明懂事的孩子來嗎?肯定是不能的。”

“再說了,就算您不高興,難道年額娘肚子裏的孩子還能不見嗎?”

就連他都知道,偌大一個雍親王府,雖說人人都因年側福晉有孕不高興,卻無一人敢對年側福晉的肚子下手,就連李側福晉都不敢,除去四爺,人家年側福晉可有個當過二品巡撫的阿瑪和正當總督的哥哥了!

大人有大人的顧慮,相比較之下,小孩子看待問題則簡單許多。

弘晝見鈕祜祿格格面上有和緩之色,更是低聲道:“您嘴上說沒有因年額娘有孕不高興,可這話也得阿瑪相信才是。”

“連我都猜得到的事情,阿瑪如何會不知道?”

鈕祜祿格格一聽這話就如醍醐灌頂,是啊,就以四爺那性子,內院外院有哪一件事兒能瞞得過他的眼睛?

頓時,她只覺得自己連一向不甚聰明的耿格格都比不上,若四爺知曉她嘴上一套心裏又是一套,多少會不高興的:“是了,是我想岔了。”

“五阿哥,今日之事,謝謝你了。”

弘歷也放下手中的狼毫筆走了過來,安慰她道:“額娘,您別不高興,您還有我了!”

“我一定乖乖的,聽話懂事,好好念書,讓王府中所有的女人都羨慕您。”

這下,鈕祜祿格格心裏的不快頓時就煙消雲散,她一把九江兩個孩子摟在懷裏:“你們啊,都是好孩子。”

很快,好孩子弘晝就拉著弘歷的手高高興興出去玩了。

都說知子莫若父,但弘晝身為兒子,也是了解四爺的。

弘晝想的沒錯,四爺對年側福晉這一胎看的格外重要,內院中的丁點小事兒都沒放過。

四爺知道了李側福晉的上躥下跳,知道了松佳姨娘的抑郁不得志……唯獨到了耿格格與鈕祜祿格格這兒,聽說兩位格格依舊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,是微微楞了楞,覺得這兩個格格都是好的。

四爺當即就差蘇培盛去兩位格格院子裏送了幾匹料子,說是給兩位格格做春裳穿的。

雍親王府人口簡單,福晉在衣食住行方面從不會虧待各女眷,但王爺賞下來的料子與份例的料子,意義可是截然不同。

鈕祜祿格格便在心裏感念起弘晝的好來,特別是等她聽說王爺又對三阿哥下令,勒令三阿哥年前好生在王府念書,不得出去走動,又聽說王爺嫌松佳姨娘的鹹鴨蛋做的太少,勒令松佳姨娘每日再多做兩百個鹹鴨蛋……她愈發覺得自己這步路走對了。

***

時間過的極快。

一轉眼,就到了第二來年開春。

過了正月初九,弘晝,弘歷與弘時兄弟三人明日就要前去誠親王府念書了。

耿格格是擔心不已,甚至到了日日吃不好,夜夜睡不好的地步,一早為弘晝準備好了書袋,筆指,甚至還準備好了打賞人的碎銀子。

小財迷·弘晝很是不解:“額娘,您給我準備銀子幹什麽?”

耿格格有多少家私,他大概是有數的,也就這幾年耿格格沒捎銀子回娘家,手上的銀子還沒他的多。

耿格格正色道:“銀子多了好辦事,誠親王府不比咱們府上,你頭一次去,不許調皮搗蛋,出手也大方些,這樣下頭的奴才對你們也客氣些。”

她足足為弘晝準備了五十兩左右的碎銀子。

弘晝原不想收的,但他太清楚耿格格的性子,若是他不收,耿格格懸著的一顆心是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來。

他便乖乖將這些碎銀子都收了起來,更是鄭重保證道:“額娘,您放心,我一定乖乖的,我也不會叫旁人欺負我的。”

耿格格卻是搖搖頭,道:“額娘不怕別人欺負你,你這性子,誰能欺負到你頭上?”

說著,她更是憂心忡忡道:“額娘只是怕你欺負別人。”

“誠親王府不比咱們王府,你在咱們王府胡鬧些也就罷了,王爺或三阿哥他們不會與你一般見識。”

“可我聽王爺說,如今到誠親王府念書的皆是王孫貴胄,個個都身份尊貴,你若不小心與別人起了爭執,或闖了禍,只會叫王爺為難。”

“所以啊,你要乖乖的,可不能闖禍,好不好?”

弘晝如從前每一次一樣乖乖點了點頭,“您就放心好了。”

可耿格格哪裏能放心?

弘晝的性子,她比誰都清楚,如今微微嘆了口氣,守著弘晝睡下後這才離開。

翌日一早,耿格格就牽著穿戴整齊,挎著小書袋的弘晝去了大門處,一路上,她不光對弘晝再三叮囑,就連對小豆子和小瓶子都是交代又交代,吩咐他們若情況不對一定要拉著弘晝。

小豆子與小瓶子跟在弘晝身邊也有些日子,對弘晝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,頓時只覺得身上的責任無比艱巨,擔心的連話都說不出來。

一行人中,唯有弘晝宛如要外出郊游似的高興,將肩上的小書袋甩的老高老高。

隔著老遠,弘晝看到迎面走來的弘歷,雀躍揮手:“哥哥!”

弘歷面上與鈕祜祿格格臉上神色是如出一轍,想必他得鈕祜祿格格交代過的緣故,本就沈穩的臉上看著是愈發嚴峻,簡直就是翻版小四爺。

一行人走到門口,弘晝卻沒見到弘時的身影。

就在這時候,門房就湊過來道:“……方才三阿哥就已經走了,三阿哥要奴才與您們說,他就先走了,他打算每天早去誠親王府半個時辰溫書了。”

弘晝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出聲來:“什麽時候三哥這麽好學了?”

耿格格掃了他一眼,他乖乖閉上嘴。

等著上了馬車,他又忍不住與弘歷道:“我還巴不得三哥不和咱們一起了,也不知道他最近吃錯了什麽藥,每次看到我這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直響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我有深仇大恨了。”

弘歷掃了他一眼:“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?”

弘晝仔細一想,道:“難道是因為我將三哥一整面多寶閣的瓷碗打碎了,所以三哥還在生氣?”

弘歷鄭重點點頭。

弘晝哼了一聲道:“三哥可真小氣,一點都沒有當哥哥的樣子。”

弘歷懶得搭理他,想著若有人將自己的印章都弄丟了,自己肯定會比三哥更加生氣的。

一旁的弘晝還在嘰嘰喳喳,弘歷則已經開始默默背誦昨日才學的古詩來。

可惜,與弘晝在一起,弘歷根本不可能專心背詩的。

弘晝一下拽拽他的袖子,一下忍不住掰著他的臉問他為什麽不理自己。

好不容易等著弘晝專心看窗外風景時,弘歷剛抽空背了兩句時,就聽見身側弘晝突然揚聲道:“停車!停車!”

別說小豆子等人被弘晝嚇了一跳,弘歷更是被嚇得一個激靈,道:“弟弟,你這是幹什麽?”

弘晝卻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:“哥哥,我餓了,我想吃包子。”

說著,他更是指了指車窗外排著長長一條隊伍的包子鋪道:“哥哥,你看,那裏好多人在買包子,那裏的包子肯定特別好吃。”

弘歷耐著性子解釋道:“弟弟,今日我們是第一次去誠親王府,若是去的遲了,只怕不好。”

“你若想吃包子,等著我們回來再買也不遲。”

弘晝卻是小嘴一癟,不高興道:“可是,我餓了。”

“額娘說了,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,我連肚子都沒填飽,哪裏還有精力去念書?”

說著,他更是扯著弘歷的袖子道:“哥哥,你就答應我吧。”

弘歷一向拿他沒法子,只能差人給弘晝買包子。

誰知馬車沒走幾步遠,弘晝又嚷嚷道:“停車!停車!”

弘歷無奈看向他:“弟弟,你又要幹嘛?”

弘晝指了指車窗外賣糖葫蘆的老人兒,正色道:“哥哥,我想買糖葫蘆。”

“今日是我第一次與諸位哥哥弟弟見面,得給他們帶些禮物才是。”

說著,他更是舔了舔嘴唇,揚聲道:“這糖葫蘆又大又圓,一看就很好吃。”

弘歷想了想,點點頭就答應下來。

馬車又走了會,弘晝看到了有賣糖炒栗子的,當即他是眼前一亮,正欲說話時,誰知一直防備著他的弘歷卻道:“不行,不能再買了,咱們本就遲到了,若是再耽擱下去,咱們就會更遲了。”

弘晝低聲道:“好吧。”

他微微嘆了口氣,看向弘歷道:“我記得鈕祜祿額娘挺喜歡吃糖炒栗子的,原想著給她和額娘帶一包糖炒栗子回去,既然哥哥你不讓帶,那就不帶吧。”

“只是鈕祜祿額娘若知道這事兒,肯定會傷心的。”

弘歷沒法子,又差人去買糖炒栗子。

這般一通折騰,等著弘晝與弘歷前去誠親王府時,柳老先生已開始授課了。

柳老先生已年過六旬,因學識出眾,在京城裏是赫赫有名,從前就與老三頗有些交情,這次更是被老三高價請來給一眾皇孫們授課,更是提前與他說好了,只需他對誠親王府的孩子盡心盡力,至於旁的皇孫們,做做樣子就是。

所以,柳老先生見到遲到的弘晝與弘歷,並未多言,只道:“兩位小阿哥找位置坐下吧。”

弘晝扭頭一看,如今只有墻角有兩個位置了。

如今這個年代的學堂與後世不一樣,從三歲到十多歲的孩子都擠在一起,畢竟如今念書講究的就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,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,一個個背書背的是搖頭晃腦,故而年紀大小並不是十分重要。

弘晝看到弘晟面露笑意,很是不痛快。

對他來說,他他本就對讀書寫字等事不感興趣,坐在哪裏倒無所謂,只是一轉眼看到弘歷嘴巴一癟,很不高興的樣子,當即就問柳老先生:“先生,我們坐哪裏?”

柳老先生捋著胡須道:“兩位小阿哥自己找位置坐吧。”

弘晟向來是個會來事兒的,早在之前就送了不少好東西給他,要他格外“關照”弘晝。

所以他明知道只有墻角有兩個位置,也沒多說話。

弘晝瞧見柳老先生這般態度,雖生氣,卻還是耐著性子道:“先生,那我們坐哪裏都可以嗎?”

柳老先生裝模作樣點點頭:“這是自然。”

弘晝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,也沒打算為難這位已年過六七旬的老人,環顧周遭一圈就徑直走向弘晟處,將自己的書袋往弘晟桌上一放,更是將弘歷的書袋往隔桌上一丟,揚聲道:“你,起來。”

如今被弘晝叫起的乃是弘晟的弟弟弘暹。

弘暹雖是侍妾所出,但他的額娘當年是誠親王福晉的貼身丫鬟,是誠親王福晉為了打壓一眾側福晉、格格,所以才擡舉了自己的貼身丫鬟,這些年,弘暹額娘沒少為誠親王福晉當牛做馬,故而弘晟對這個弟弟也很是照顧。

當即弘晟就站起身,沒好氣道:“弘晝,你這是做什麽?你沒看到這兩個位置有人嗎?難不成這先來後到的規矩,四叔沒教你?”

弘晝搖搖頭,眼神裏透著無辜和真摯:“阿瑪沒教過我這些,阿瑪好像教過我什麽是尊老愛幼,不過我忘記這話是什麽意思……”

他指了指那墻角那兩個位置,揚聲道:“我和哥哥都沒四歲了,坐在那裏根本看不見。”

“弘晟堂兄,阿瑪時常說你博學多才,你能與我們說說什麽叫尊老愛幼嗎?”

弘晟面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的。

今日不光有誠親王府上和雍親王府上的一眾阿哥,還有老五,老七的兒子們,老三的確會來事兒,年前就游說老五和老七這兩個中立的皇子,顯然想將他們拉入到太子陣營。

這一眾小阿哥們加起來約莫有二十來個,方才弘晟已好生展示了自己友愛的一面,若如今霸著位置不願離開,只怕方才的話都成了笑話。

弘晟很快就拿著書袋去了後面,臨走之前還不忘給弘暹使了個眼色,兄弟兩人一起到了墻角。

弘歷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好,有幾分猶豫。

可弘晝卻一把九江弘歷拽著坐了下來,低聲道:“哥哥,先生要講課了,快坐。”

弘歷沒法子,只能坐了下來。

弘晝就在弘歷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,乖乖打開書袋,拿出書本,將書本碼的整整齊齊。

然後,他就趴在書桌上睡覺了。

別說一眾皇孫們看的目瞪口呆,就連正授課的柳老先生都微微楞了楞。

不過,柳老先生在今日之前得老三提點過的,知道這個叫弘晝的小阿哥乃是雍親王府的混世魔王,更是仗著皇上的寵愛胡作非為,要他對弘晝這小阿哥睜只眼閉只眼。

所以,柳老先生在掃了弘晝一眼後,就繼續開始搖頭晃腦授課起來。

坐在墻角的弘晟臉色沈沈。

他聽阿瑪說過四叔親自給弘晝啟蒙,他與四叔雖不親近,卻也知道些的,四叔不說才情出眾,卻也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,難不成弘晝得四叔啟蒙後學問出眾,連柳老先生都不放在眼裏?

弘晟這樣想也不是沒有原因的,畢竟他可是見識過弘晝的靈敏,只覺得弘晝也是有幾分小聰明的。

今日柳老先生教授的是成語,也想著借此機會試一試諸位皇孫的學問如何,當柳老先生詢問幾個成語的出處,不到四歲的弘歷對答如流,更讓他覺得四叔親自教導的弘晝定是才學出眾。

柳老先生足足授課一個時辰,弘晝就睡了一個時辰。

一直等到老三過來,眾人齊齊上前給老三請安,被吵醒得弘晝揉著眼睛道:“三伯,您怎麽來了?”

老三雖是一肚子壞水,可面上瞧著卻是一片和煦,對著一眾子侄道:“都起來吧。”

說著,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弘晝面上,摸著弘晝的小腦袋瓜子道:“柳老先生正在給你們授課,你怎麽在睡覺?難不成柳老先生教的東西你都會了?”

“不會啊!”弘晝搖搖頭,眼神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:“老先生講課講的很好,我幾次睡醒了瞧見哥哥眼睛都聽直了,可惜,這等內容對我來說太深奧,我聽不懂。”

說著,他更是強調道:“我還只是個沒到四歲的小娃娃了。”

老三看著弘晝這張圓嘟嘟的小臉,就算不願意承認,也不得不承認弘晝是一眾孩子中長得最好看的,唇紅齒白,眼睛大大的,圓圓的,像山間的清泉,像晨間的朝露……原先他一直覺得長子弘晟容貌出挑,可如今別說比上弘晝,就連弘歷也差一大截。

想及此,老三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:“怎會如此?柳老先生的學問乃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,由淺入深,所教內容並不算晦澀難懂。”

“你小小年紀莫不是和你阿瑪一樣,學會了藏拙?”

弘晝心裏一個咯噔,覺得這個三伯還有兩下子的,竟知道他在藏拙?

他再次擺擺頭:“我沒有藏拙,我是真拙。”

老三卻是不相信的。

他拿起弘晝桌上的宣紙看了看,上面畫著小貓小狗小兔子小烏龜,反正和學問相關的是半個字都沒有。

老三決定將這事兒先放一放,含笑與諸位子侄說今日誠親王府中午設小宴。

弘晝一聽說有好吃的,當即就是眼冒精光,一掃方才疲態,拽著弘歷走在最前頭。

在弘晝的千呼萬盼中,小宴總算是開始了。

小宴設在花廳,老三坐在上首,一眾皇孫們坐於他的下首,兩兩而坐,弘晝自是與弘歷坐在一塊的。

隨著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擺上來,弘晝吃的是滿嘴流油,開心極了。

老三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,漫不經心吃著飯,眼神落在下頭的一眾子侄中。

最後,他的眼神落在了正專心啃雞腿的弘晝面上,是含笑開口:“弘晝,我聽柳老先生說今日給你們講的是成語,你學會了幾個成語?”

正品嘗美味雞腿的弘晝突然被點名,略有些不高興,在他看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,可長輩問話,他也沒有不答話的道理:“三伯,今日柳老先生講課我睡著了,柳老先生講課講的挺好的,只是聲音拉的長長的,嗯,有點像額娘給我唱的催眠曲……”

他這話一出,弘暹當即就笑出聲來,弘暹也是個不愛學習的,對他這話是深有感觸。

弘暹一笑,手中的筷子一抖,魚丸順勢滾落下來,差點就要濺到弘晟衣服上。

弘晟察覺不對,下意識就要避開。

弘晝見狀,指著弘晟與弘暹到:“三伯,我記得,方才柳老先生教過的,這就叫‘雞飛狗跳’。”

一屋子人是哄堂大笑。

弘晟面上掛不住,站起身指著弘晝道:“你這個小崽子,你在說什麽?”

老三不悅掃了弘晟一眼,揚聲道:“你乃兄長,哪裏有半點當兄長的樣子?弘晝今年幾歲,你又幾歲?”

弘晟面上雖憤憤不平,卻還是低聲道:“是,兒子知道了。”

弘晝再次開口:“三伯,這個成語今日柳老先生也教過。”

老三看著他,以為他會說什麽“父慈子孝”之類的成語,誰知道弘晝歪著頭想了會,揚聲開口:“對牛彈琴。”

一屋子人又是放聲大笑。

這下別說弘晟,就連老三面上都有些掛不住,道:“弘晝,這個成語不是這樣用的。”

弘晝卻正色道:“三伯,這個成語怎麽不是這樣用的?方才我雖在睡覺,可迷迷糊糊也聽柳老先生說了,說戰國時代有個叫公孫儀的人彈琴很好聽,有一天他對著一頭牛彈琴,可牛根本不理他,他以為自己這首曲子不好聽,所以又換了一首,可牛還是不理他。”

他掃了眼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弘晟,道:“三伯,您看弘晟堂兄面上的表情,這不是對牛彈琴是什麽?若是他真的知道錯了,聽懂您的話了,臉上哪裏還是這樣一副不服氣的表情?”

這下,一屋子人礙於老三與弘晟的面子,不好再放聲大笑,可一個個皆憋著笑,臉都漲紅了。

這等模樣,還不如放聲大笑了。

弘晟冷冷看向弘晝,只覺得這小崽子真如弘時所說的那樣,真是叫人厭棄至極。

偏偏老三卻還強撐著笑道:“你弘晟堂兄不是這樣的人……”

“弘晟堂兄不是這樣的人?那是哪樣的人?難不成是弘晟堂兄生性不愛笑嗎?”弘晝可是一點面子都沒給弘晟留,只覺得這位三伯看著也不是什麽好人,當即就正色道:“我看每次弘晟堂兄和我三哥在一起的時候笑的可開心啦,也就每次對著我,板著一張臉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弘晟堂兄幾萬兩銀子了!”

這話一出,就連老三都不知道該如何替自己兒子打圓場。

恰逢這時候丫鬟們端著甜品上前來,他便道:“弘晝,不說這些了,你嘗嘗看這道竹蔗茅根水,很是清甜。”

一有好吃的,弘晝就顧不上別的了,當即就埋頭喝起甜水來。

接下來的時間,弘晟臉色可謂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。

用過午飯,弘晝一幹人等再次回去念書。

下午授課的是另一位先生,他看起來比柳老先生年輕許多,不過四十歲左右的年紀,看起來很是嚴肅的模樣。

這位先生姓方,擅八股文,比起上午循序漸進,通俗易懂的課程來,方先生則是單刀直入,抑揚頓挫,根本不給人打瞌睡的機會。

奈何弘晝卻是一點聽不懂。

偏偏上午他又睡夠了,便隔一會兒去找弘歷說說話,弘歷不搭理他,沒關系,他會一直巴巴看著弘歷,沖弘歷擠眉弄眼的。

方先生在京城也是頗有名氣,他有一身傲骨,平素在京城裏很得人擁戴,尋常人聽他一堂課不僅是聚精會神,甚至還會默書他授課內容,回去勤學苦背。

故而他對上弘晝這等漫不經心的學子很是不悅,但他也不是個傻的,不敢隨意懲罰這些王孫貴胄,再一次見著弘晝將書頁撕下來揉成小紙團砸弘歷時,書本重重往案幾上一放,冷聲道:“我方某人不願強求於人,若有誰不願聽課,只管出去就是。”

這等話可謂老師授課時必備話術之人,無非是嚇唬恐嚇學生。

弘晝卻將這話當真了,旋即就站起身道:“真的嗎?那可太好了!”

說著,他更是擡腳走了出去,走到門口還像想起什麽似的,沖弘歷揮揮手:“哥哥,我就先出去玩了,待會兒你下學了要小豆子來找我,咱們一塊回去。”

這下,方先生的臉色沈沈如鍋底。

弘歷一個勁兒沖弘晝使眼色,可弘晝卻已瀟灑轉身,跑去玩了。

這是弘晝第一次來誠親王府,但比起雍親王府來,兩個王府雖皆占地面積寬廣,可若仔細觀摩則會發現大不一樣,因四爺那精益求精的性子,所以雍親王府一草一木都大有講究,處處透著雅致和精致。

但誠親王府卻不一樣,隨處可見富貴。

弘晝邊觀賞邊咂舌,想著他這位三伯想必是極得榮妃娘娘喜歡的,就這樣一個院,只怕要砸進去不少銀子,榮妃娘娘定是貼補不少。

他甚至還看到後花園有一方角落養了兩只孔雀,只是這兩只孔雀被籬笆圍著,隔著遠遠的,他看的並不真切。

對於自己感興趣的事,弘晝向來抱著一顆求知之心,索性就鉆入籬笆裏去了。

一進去,他更是發現這兩只孔雀待遇還是挺不錯的嘛,籬笆圍欄裏還挺大,更是專心致志研究起食槽裏裝的都是些什麽。

正當他撅起屁股看的正專心時,只聽見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:“……老四這幾日都在做什麽?我這個弟弟,我是知道的,他看著是與世無爭,實則是心機深沈,若不然,也養不出那樣的兒子來。”

弘晝仔細一聽,這不是他那三伯的聲音嗎?

此時正好孔雀正在開屏,將他擋住,他便貓著腰躲到了假山後頭,透過假山的縫隙正好能看到老三正捧著食盒在餵孔雀,老三身邊更是站著兩個人,一看便是老三身邊的謀士。

其中一位謀士道:“王爺何必擔心?雍親王就算心機深沈,可不得聖心,一切都是白談。”

說著,他為小心起見,環顧周遭一圈,見無人在場,這才放心大膽道:“前些日子皇上送了兩個宮女去鹹安宮,而後又送了補品去進去,三日之前,皇上更是親自去鹹安宮一趟,奴才覺得皇上仍顧念父子之情,恐怕心裏還想再覆立太子。”

端著食盒的老三沈吟好一會,才道:“先生與我所想是不謀而合,當日皇阿瑪訓斥二哥,話裏話外之意皆是厭棄了二哥,所有人都覺得二哥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鹹安宮,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,可不過一兩年的光景,皇阿瑪又覆立太子。”

“如今皇阿瑪老了,心腸也軟了,對著我們這些當兒子的都仁善不少,更不必說對上他一直疼惜的二哥。”

說著,他似下定決心:“皇阿瑪既有心如此,我這個當兒子總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,免得又要這等好事落在老四頭上。”

想當年老二被廢時,所有人對老二是唯恐避之不及,唯有老四對老二噓寒問暖,更是屢次在皇阿瑪跟前替老二美言幾句,當時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定是老四的腦袋被驢踢了,可後來卻發現腦袋被驢踢了的卻是他們。

這一次,他一定要搶先而行,來日若老二繼承大統,定不會忘了他這好弟弟的。

老三說起這事兒時是豪情壯志,似乎下一刻就要帶著整個誠親王府更上一層樓,與謀士邊商量邊走遠了。

弘晝見他們走遠了,這才從假山後鉆了出來,搖搖頭道:“我看我這個三伯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。”

當局者迷旁觀者清,一眾皇子為了儲君之位爭的是頭破血流,只怕無多少人察覺皇上近來的不對勁,更猜不到皇上正在將水攪渾,就是為了看看到底誰有異心。

若換成四爺或十三爺,弘晝定是要提點他們幾句的,可對上老三,他巴不得這人倒黴。

想及此,弘晝是心情大好,大搖大擺走回了學堂。

這時正逢下學時,三兩個阿哥結伴出了學堂。

弘晝走進去一看,卻壓根沒看到弘歷的影子。

弘晝覺得有些不對,連忙找到小福子道:“小福子,我哥哥呢?”

就連皇子們當年在上書房念書時,冬不可用碳夏不可用冰,皇上就怕一眾皇子們養成驕奢淫逸的壞習慣,所以到了誠親王府,這個規矩也一直沿用,像小豆子這些小太監們雖跟著阿哥們來誠親王府,卻並不能進學堂伺候。

一直守在院子門口的小福子是一問三不知:“啊?咱們主子不在裏面嗎?奴才,奴才沒見到他出來啊?”

弘晝只覺不對,連忙帶著小豆子等人重新折了進去,恰逢弘時還沒走,正與弘晟商量著待會兒去哪個酒樓用晚點:“……上次我聽弘晟堂兄你說京城新開了天香樓,味道很是不錯,就是價格不菲,這不算什麽的,今日我請你們下館子。”

弘晝顧不上被當作冤大頭的弘時,上前就道:“三哥,你有沒有看見我哥哥?”

弘時沒搭理他。

倒是弘晟皮笑肉不笑道:“弘晝,你問的是哪個哥哥?今日在學堂念書的,可都是你的哥哥。”

弘晝揚聲道:“我哥哥,弘歷。”

弘晟拉長聲調“噢”了一聲,漫不經心道:“我可沒看到弘歷堂弟,是不是他貪玩跑去哪裏去玩了……”

弘晝懶得搭理弘晟,只看向弘時。

對他而言,弘晟只是堂兄,但弘時卻是他們的親哥哥,即便弘時不喜歡頑劣的他,但弘歷一向乖巧懂事,對弘時尊敬有加,弘時想必不會記恨弘歷的。

弘時被他這眼神看的心裏發毛,沒好氣道:“你看著我幹什麽?我又不是弘歷身邊的老嬤嬤,難道還要整日盯著他?”

說著,他更是往院子角門一指,道:“小福子他們一直守在門口,若小福子他們沒看見弘歷,你就順著這條路找找看,興許他跑到哪裏玩去了。”

弘晝知道弘時大概是在騙自己,一向乖巧的弘歷是斷然做不出這等事來的,可他還是擔心弘歷,一面命小福子等人去四處找找看,自己則順著角門那條路去找了。

留在學堂裏的弘晟與弘時不由偷偷交換了個眼神,弘晟更是滿臉笑意,低聲到:“弘時堂弟,叫我說對付這樣的小崽子得講究方式方法,不必與他們硬碰硬,他就算再得皇瑪法喜歡,再得四叔疼愛,卻也只是個毛娃娃,多嚇唬他幾次,他自然就老實了。”

弘時一想到自己那摔碎的瓷碗,仍是心痛不已,如今重重點頭道:“弘晟堂兄你說的是,以後我都聽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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